古闽国青铜文明揭秘

时间:2009年03月17日 22:05    编辑/作者:佚名   5168

【文/李子】

    数千年来,古闽国在历史上失落,古闽文明被遗忘和扭曲。今天,我们揭开古闽国青铜文明神秘面纱,以澄清我们对闽台上古历史的误解。读罢长思,您或许将感叹:也许不是中原改变了古闽,而是古闽影响了中原?

    笔者援笔撰着此文,意在以全新的视点重新考虑福建出土的大量青铜遗物,证明「闽越之前的福建上古时期为『荒蛮』之地」的传统定论乃为谬识,揭示青铜时代闽台之地曾是一个世所不知的有高度灿烂青铜文明的古闽国。

古闽国的存在和失落

    春秋以前,闽台之地曾经存在一个古闽国。我们把这一段几乎无人知晓的福建上古社会作个简单的梳理:闽台自古称闽地。中国最早的地理志《山海经》不但以「闽在海中」记载了闽地,而且还以「海内东南陬以西者」、「瓯居海中,闽在海中,其西北有山,曰闽中山」具体载明古闽地地望,专家据此指出古闽地主要在今天的福建、台湾,上达浙江的温、台、处,下达广东的潮、梅。到周朝时,《周礼‧夏官》记载「职方氏掌天下国,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国、都、鄙、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周礼‧秋官》又记载「象胥掌蛮、夷、闽、貉、戎、狄之国」。也就是说闽地已按「国之服数」被收载为「七闽国」,并接受周王朝的管理;同时《周礼》还记载「闽隶百二十人……掌与鸟言,其守王宫者与其守厉禁者如蛮隶之事」,表明七闽国和周王朝都处在奴隶制社会,而且七闽国向周王朝纳贡,她是大华夏国周边的一个附属国。

    春秋末年,七闽国的北面即今天的江浙一带是越国,七闽国的西面即今天的两湖及赣之一部是楚国。公元前334年,越国发起向楚国的战端。越楚两国的战争本和古闽国无关,但是不幸就发生了关系:发动战争的越国被楚国尽数占有了国土;本该大难临头的越人蜂涌溃散到江南各地,竟鸠占鹊巢把身边的古闽国夺取了成为自己的国土;而在战局之外甜美生活从来不知道「战争」二字的古闽国,却成了这场战争的牺牲品,不但丢了国土还被灭了族,「七闽国」变成了后来的「闽越国」。

    自此后,闽越人挥起历史的画笔用大色块把这片土地油涂了一遍,让古闽土地从此面目全非。后来西汉的大史学家司马迁接过闽越人的画笔把它改成毛笔,一者因为他站在黄河岸边对远僻的古闽国不甚了解,二者凭着他对闽越王无诸有助汉立国之功并被刘邦诰封为「闽越王」的好感,于是在他的《史记》里挥毫写下〈东越列传〉,盛赞闽越人的光荣传承而只字未提这片土地的前世前身;后来东汉的大辞书家许慎又接过司马迁的衣钵作《说文解字》,把「闽」注解成为「东南越」,从此中国人就更不知道这片土地的前世前身。于是让人们觉得,中国江南自古就是「百越之地」,而闽台自古也生就的「闽越人」。就这样两千多年的风过雨往,湮没了这个地面上曾经的文化,留下了这个地方的历史失忆。

古闽国青铜文明的暗示

    古闽国终于东周(春秋)末年,她经历了商周鼎盛时期。商周的代表文化是青铜文化,而青铜文化自古被认为是中原的骄傲。那么古闽国在青铜时代,是不是也有过青铜文明的光芒?自古以来史家对此基本是否定的,他们的判词是:「春秋以前福建基本处在原始社会状态,最多处在新石器向青铜器进化的初期」,史传基本认定:「古闽文化蛮夷」,是「不羁之地,不牧之民」。

    那么事实的真相是否如此?在这块地面上有没有什么物质或非物质的东西给我们留下暗示,召唤出我们对古闽文明的探轶?

    暗示一:公元2001年初春,东北吉林的文博专家陈相伟先生第一次走进福建省的武夷山闽越王城博物馆参加一个会议,他震惊地看到春秋末年开始的闽越国「从故城出土的铁农具上看,这里的农业分工已经很精细,用于各种工作程序的专门工具已经齐备,既有春播时的深耕大铁犁,还有夏季中耕易耨的除草工具,又有秋收的铁镰」。这些铁农具「与当时先进发达的中原地区相比,应当说毫不逊色」。作为资深古铁器研究专家和史学家,他对中国古代铸冶史应当说是了如指掌:相传春秋时越人拥有的「天下第一剑」越王剑,是在闽地的湛卢山打造出的,是什么让越人一进入闽地,就一下子达到这样先进的铁铸造水平?为什么闽越国的国都福州那时叫「东冶」?因受会议时间以及身处东北的局限,他只能带着一肚子不明就里的幽思,把疑问搁在武夷山就返回了东北。

    暗示二:其实早在唐代,著名的大文学家韩愈,就与陈先生一样和深入古闽国堂奥失之交臂。韩愈曾在古闽人遗留下的「仙字岩」面前产生过困惑。散布在八闽各地的十多处深山幽谷上有似画似字的摩崖石刻,它们被喻为「仙篆」,俗称叫「仙字岩」,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华安县的19字「仙篆」。韩愈怔愣在它们面前,受时代的和文学的视角局限,他困惑的是它们「字耶图耶」? 最后就连这点他也还是一头雾水无法弄清含恨离去。从他开始历代的学者都把注意力放在分辨是字是图上,都跟韩愈一样都迷惑于图形考究,没有再荡开一层去追问这些上古「仙篆」,是用什么锋利坚硬的东西,镂凿在坚石上的?没人去考究这「仙字岩」透露的历史玄机,而理会到这是青铜文明的间接暗示。

    暗示三:当今也有一个「韩愈式的遗憾」。福建的道教发端甚早,福建北部的政和县洞宫山,自古就是道教的「福天洞地」之一。近年有个远客到此「福天洞地」游览,不慎将旅游帽掉到了洞宫山的河谷中,下到河谷寻小帽他寻出了和华安仙字潭同工异趣的怪像:在河谷草丛中8块岩石上有古人类刻下或深或浅或单圈或复圈大大小小280个同心圆。岩石跟华安仙字潭一样也是极其坚硬的火成岩。仔细观察这些怪圈,有些圈的外沿还刻有装饰的几何纹痕,明显是人工所为。因为它们像读不懂的天书,被人怀疑「是外星人所遗」,却没人把它和古闽青铜文明联系起来,认识到是青铜文明的遗存。

    暗示四:其实在唐代,倒是有一个人得到了古闽青铜器直接的暗示,可惜此人是名僧人而不是学者,因而他不能神交古闽文明得到正果。福建省会福州市的鼓屏路北端,有一处小山阜叫做「将军山」,相传欧冶子曾在此淬火铸剑故又名叫「冶山」。山上有一池叫「欧冶池」,唐代这冶山上一个名叫惟干的僧人,一日提领僧俗对这欧冶池进行疏浚,结果在池中清理得到春秋时期的青铜宝剑,还有青铜刀、环一批。按春秋欧治子在福州铸剑时福建还是古闽国后期,那么这批武器就是直接的古闽青铜器。可是直击古闽青铜文明的大门刚刚打开,就又被这些僧徒把锈迹斑斑的宝贝当作武器向武库一交了之之后重又关上。

    暗示五:最重要的暗示,当是武夷山船棺。碳14检测出武夷山船棺无可置疑地属于商末以至于春秋初的古闽国兴盛时期的文物,而船棺展现出来的桩桩件件先进技艺,毫无疑问地表明是发达的青铜文明支持的:加工船棺已显露太多的刀斧锯削痕迹,砍倒和刳空这么巨大的古木也肯定要坚斧利器,随葬的精致竹席也必须要有精致的刀具。可是船棺取下30年来,船棺科考者只能对着这些先进青铜技艺面面相觑,至今没敢做出结论。

    「中原文化中心论」的强大惯力让人们坚守着青铜文化是中原的文化杰作文明成果,宁肯相信历史主义演化论的教条,用「古闽文化蛮夷」的理论禁锢着思维,不敢接收先人传递出来的密码信息,面对着先祖的脉跳没胆量去把摸。

古闽国青铜文物的现世

    上世纪70年代以来,八闽山水一再把她的胸怀敞开把宝物敞亮,古闽国的青铜遗产,一桩桩一件件开始呈现在世人面前。

    古闽国青铜文物面世的发端,当从1965年湖北望山沙冢发掘出的「越王剑」说起。这年12月,考古工作人员在被称作「望山一号」的楚墓棺内发现一柄和古闽国间接相关的被喻为「天下第一剑」的珍贵青铜剑。出土时青铜剑与剑鞘吻合得十分紧密,拔剑出鞘,寒光耀目,毫无锈蚀,刃薄锋利。试之以纸,20余层一划而破。精美绝伦的剑身上刻有两行8个字鸟篆铭文,经郭沫若、于省吾、唐兰、容庚、徐中舒、夏鼐、陈梦家、胡厚宜、苏秉琦、史树青等当时一大批著名学者两个多月轰动一时的书信交流、切磋研讨,最终释读出来是「越王勾践自作用剑」。

    越王剑的面世,让人们不由地想起《越绝书》、《庄子》、《战国策》对越王剑的传闻。史传欧冶子曾在古闽地为越王铸过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五把宝剑,自古相传这些宝剑「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匜」,其身价昂至「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宝之至也」。越王剑的出土,让这些历史记载从传闻变成了真实。

    杜甫有诗「朝士兼戎服,君王按湛卢」,既然越王剑是真实的,紧接下来的的疑问是:欧冶子真的在福建的湛卢山铸过这样的顶尖国宝吗?历史发现就这么奇巧地一连串串起,越王剑发现十年的1975年,福建省松溪县郑墩镇陈坑村村民刘根生、吴珍凤到湛卢峰下西侧山坡打柴发现了一片荒芜的场基。经考古工作者勘察发掘,2500年前的欧冶洞、欧冶祠、铸剑炉、炉坪、淬剑池、磨剑石、炭焦石遗址仍依稀可见。它被证实是春秋时期的冶炼遗址,确证了欧冶子在古闽地的湛卢山建炉铸剑的传说有据。再结合唐代僧人在福州冶山欧冶池打捞出的青铜剑,史传欧冶子铸剑当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就在福建北部发现湛卢山青铜冶炼遗址的前一年,在福建南部的南安县大盈村,村民们在一个叫做寨山的地方平整一个地块修建一个篮球场时,掘到了一个西周贵族的墓葬,得到了戈矛匕首等20多件极具古闽特色的青铜兵器。此后几乎是不停地,在大田、长汀、武平、光泽、建阳、政和、浦城、武夷山,泉州、莆田、宁德,收获了大量斧、锯、锛等青铜兵器,八闽各地,几乎是青铜兵器遍布。

    在青铜兵器大量面世的同时,古闽青铜礼器也开始显示出她的旷世风流。1978年初冬,福建建瓯小桥镇阳泽村几个村民在黄窠山茶山挥锄,锄出了古闽青铜又一个顶尖级的国宝。阳泽村民挖出了一个距今3000多年的西周早期大铜钟,有人把它叫做「铙」,也有把它叫做「甬钟」或者叫做「特钟」。阳泽村民锄下的这件神器高达76厘米,重达100多公斤,是中国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最大最重的铜钟。这「三最」用专家的话说就是:「小桥『特钟』,代表着中国铜钟的源头。」

    民间风传,在大钟出土后,后来又有十数件青铜礼器从小桥阳泽村砖瓦场和茶山中被挖出均被村民私卖出境,我们不得其详。同样,风闻在越人入闽之初、在汉武迁徙闽越人北上江淮之时,福建民间也曾有大规模盗墓的说法。古往今来八闽地下有多少青铜文物被民间盗掘盗卖,我们也不得其详。

    十年过后的1989年,与阳泽村毗连仅隔五公里的建瓯南雅镇梅村丘坑山上,茶农又在除草时刨出了西周后期的大中小一组编钟中的两个,也是国宝级的青铜器。

    2007年,古闽青铜最庄重的宴席盛大地摆上来了。2005年开始,在打造越王剑的松溪县毗连的浦城县,发现了大批3000年前到10000年间的墓葬窑址。该县在2005、2006连续两年斩获了「中国考古十大发现」后,2007年4月,一个惊天消息由福建省博物院院长杨琮宣布出来:在浦城县土墩墓中发掘出十余柄早于越王剑一千年的西周初年青铜宝剑!

    这些横空出世的青铜宝剑,烘托在浦城县管九村土墩墓出土的70余件青铜器之上。去年十月浦城西周青铜剑在福建省博物院举办的中国国宝文物展上首次亮相,就紧紧攫住了千万观众的目光。

    第一流的青铜兵器,加上第一流的青铜礼器,是不是给我们诉说出了古闽青铜铸造术和青铜铸造业的辉煌?如果从福州七星井考古发现的商周时期两块为青铜锛砍削过的木头残片上算起,我们推惴,古闽国从商朝起或应踏上了青铜之路?

揭开古闽青铜文明的面纱

    也许人们都以为,古闽国已经一而再地用地下出土的铜铁一样的事实推翻了「福建上古蛮荒」的论断,为自己抒写了文明史。但是,事情并不像人们想象的这么简单!因为「古闽蛮荒」和自古把古闽地视为古越地的定论,让福建出土的青铜文物一律被冠为「古越文明」或「中原文明」。

    这些事实很让人窒息:如武夷山二号船棺何以取下三十年不见结论?是因为它既被看作是「古越人」的遗产,又不相信古闽人有高超的青铜技艺,导致一团乱麻所以无解;又如建瓯铜钟,人们根本不相信「蛮夷的」古闽人能铸造,所以被解释为「是中原贵族带来的」;至于欧冶子,更自古就被认定是古越人,认为他是受越王之命携越国铸铜技艺在古闽地上打出剑了;还有更多的学者,毕其力于青铜纹路上寻找古闽青铜受中原的影响;因此,2007年宣布浦城青铜剑时,照例再次被宣布为「越式剑」。总之,所有的青铜文物都和古闽国无关,人们不承认古闽国有这样的荣光!

    当睛天朗日无法天日昭昭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要逆反一下思维,在黑夜里睁开黑暗的眼睛,用星星点灯,指引我们走出错综的丛林小径,找到来时的路,照亮回家的门?

    首先,古闽不属于古越。当《山海经》记载闽地,当《周礼》记载七闽国时,越尚不见踪影;越地和越国的记载,最早出现在春秋时期。有闽之时尚无越,闽族肯定不属于越族,闽地肯定不属于越地,闽国也肯定不属于越国,这是一个简单的事理。

    其次,欧冶子的后裔、福建省资深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中国欧氏学会会长欧潭生指认:《山海经》中「瓯(欧)居海中,闽在海中」瓯闽并提都是指「闽地」,而古闽时福州一带因铸造业发达被称「东冶」,所以「欧冶子」为古闽人无疑。同时我们对「欧冶子」还作出一系列破译:从几代为越王铸剑、为吴王铸剑的人名字一概都叫「欧冶子」上看,「欧」 应是代表地名,「冶」代表行业,「子」为春秋以前有身望的男子概称,所以「欧冶子」 非一人专名,而是一个群体的泛称,类似于「福建打铁师傅」的称谓;为越王铸剑的第一代「欧师傅」为古闽地铸造业的代表,因锻铸技艺高超为越王远聘而铸剑,尽管受聘于邻国,但欧师傅仍是在古闽地上铸剑的;正因为古闽地有发达青铜铸造业的遗留,故越人入闽灭闽以后才承继了原古闽国的基业迅速发展出发达的铁器和发达的农业,迄今中国最早的两处炼铁遗址,一个在河南登封,另一个即是福州的新店。

    拨开这个历史迷雾,我们头脑中展现出这样一幅图画:闽台上古曾经是高度文明的古闽国,许多的欧冶子们让古闽地上炉火通旺,大家各呈绝技,争相捧出世所罕见的青铜圭臬,也留给了我们今天数不尽的旷世稀珍。破解了这一份神秘,我们为闽文化寻找出了根源,还回了青铜古闽国的真实,我们能不能问一声:上古青铜时代,或许不是中原改变了古闽地,而是古闽国影响了中原?

   【本文摘自历史月刊24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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