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一场震惊八闽的死亡线上的战斗

时间:2005年04月22日 16:39    编辑/作者:范小辉 李挺祯   11323

——记霞抱农科队食堂百余人中毒的抢救与破案经过

    1960年11月10日早晨,福建省建瓯县小桥公社霞抱大队农科队食堂发生了一起150多人食物中毒的特大事件。当时,这一全国罕见大案,震惊了八闽大地。为拯救农民阶级兄弟,“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一曲社会主义生命之歌响彻大地上空,久久回响,令人难忘。
    1960年,自然灾害造成大片农田歉收,国内外敌对势力乘机给我们施加重压,肇事作难,人们正面临一场“困难时期”的巨大考验。9月间《人民日报》发表了《为了六十一位阶级兄弟》的长篇通讯,生动地谱写出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坚如磐石般地团结战斗,共渡难关的颂歌。这曲颂歌,为战胜敌人的疯狂反扑和破坏,起到号角的作用。
    霞抱大队农科队(后改为第十五生产队)有43户200口人,除派出搞副业、做民工的社员,那段时间经常在食堂用膳的约180口人,而10日这天早饭,除因病在家和哺乳小孩,凡吃了早饭的几乎全部中毒,中毒的计有男性76人,女性78人,其中小孩27人。
    驻点工作队是在七点半钟听到报告的,当时正在吃早饭,闻讯放下饭碗便跑步赶到发事现场(离大队部仅一华里多的霞抱村街心亭)。此时街亭路旁,蹲着呕吐的,躺着嚎叫的,抱着小孩凄哭的,颤步呻吟的,满地是呕吐出来的臭渣沫,乱作一团,惨不忍睹。工作队一方面向公社、向县委打电话作了紧急报告,一方面组织干部把中毒社员背的背、扶的扶,转移到大队保健站抢救。到8点多钟,保健站的屋里屋外全挤满东倒西歪的中毒病人;岳医生忙得满头大汗。情况越发严重,一名年仅五虚岁的小男孩抢救无效已经死去,保健站有限的解毒药品已全部用完。工作队又一次向公社发出了紧急报告……
    公社党委在接到第一次报告后一方面立即向县委作了紧急汇报,一方面分头到保健院组织医护人员赶赴霞抱现场抢救,到各单位调出自行车组织接应抢运药品物资,到邮电所督导通信畅通,所有人员全部投入了急救活动。
    县委接到紧急电话后,立即指派以卫生局局长李金泰和县医院院长张昆为正副队长,组成30多名医护人员的医疗队,在紧急通知下达30分钟内驱车赶赴小桥;指派公安局长王德才、检察长乔金来为首组成专案组立即行动。
    南平地委立即召集在家常委开会,研究确定由地委常委、政法党组书记兼检察长傅德义带领公检法三个部门组成的工作组和以地区医院为抽调组成的医疗队立即驱车赶赴现场。
    省委书记叶飞听了电话汇报,非常重视,亲自坐在电话旁指挥调度。省公检法部门领导田大有、姜波等奉命立即驱车上路;省卫生厅厅长亲自调度医疗专家组成医护急救队伍,有的连家人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便上车赶来了,有一位曾下放在小桥锻炼的省公共卫生研究所的叶贻彪研究员,听到第二故乡发生严重中毒事件,连牙刷都来不及带,自动恳求批准他参加医疗队。
    当时霞抱大队不通汽车,便捷之径唯有汽车运至小桥,然后勉强骑自行车或步行到事发地点。然而那时候公社各机关公、私自行车全部集中起来还不到10辆,从小桥步行到霞抱少说也要1小时。
    行动是火速的,县里人员赶到霞抱是上午10点钟,南平地区人员赶到霞抱是午后1点钟,省城福州救援人员赶到霞抱是下午4点左右。省地县三级各路人马合起来有200出头,其中仅县以上医护人员共86人。
一支支救援队伍开到霞抱,一辆辆手板车拉着医疗器械和药品赶到了霞抱,人们脸上现出欣慰的微笑,眼里闪动希望之光。
    救人如救火。
    以傅德义为组长的抢救病员领导小组,果断地决定暂停四、五、六三个生产队的集体食堂,预发10天口粮,让社员分散自家炊饭,腾出这三个相毗连的食堂大院作临时病房;组织当时干部借门板、板凳,或由病员家般来“架子床”,当作病床,病员自带被席。再腾出几个房间作化验室、药房、会诊室。有了医护人员、药品、器械和病房,一场既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的抢救工作,便有领导有组织地迅速开展起来。医护人员和工作组发扬“救死扶伤”精神,从下午2点开始,有序地将100多名中毒病人用门板抬到临时病房,按病情轻重分成3组,为病人洗胃、灌肠、注射、服药、挂瓶输液。抢救的战斗全面展开……
    当县、地医疗队到来之时,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是立即取食物化验,相同的化验结论是砒霜中毒,毒源来自食堂分发当早餐的煮萝卜。
    这是一场十分棘手的抢救攻坚战。有些重病员正在死亡线上挣扎。需要输血,后勤保障人员发扬共产主义风格,伸出手主动献血。欣喜省城来的医疗队下午4点钟已全部赶到霞抱,风尘仆仆,有的医护人员连脸都没有擦一把,二话不说便投入了战斗。解砒毒的特效药二硫基丙硅运到了,氧气袋运到了,一箱箱药品和医疗器械运到了;专家会诊组成立起来了。
    人们第一次看到与死神搏斗的壮观场面。当深夜子时来临的时候,砒毒周期性发作,病员的呻吟声、疼叫声,护士的砸瓶声、安慰声,医护人员快捷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使人们的心绷得紧紧的,那一个个严肃的脸庞,如果是在平时,真会让人望而生畏。
    11时凌晨,省城来的叶贻彪研究员经过彻夜的反复取样化验,确认系毒性十分强烈的白砒霜(粉状)中毒。这无异于告诉医护人员:抢救战斗没有那么容易结束,攻坚战还在后头。因为剧烈白砒毒能引发肝炎和其它病变。
    实情和战况传到省、地、县领导。叶飞同志断然决定动用北京至福州前线的军委专用线路中的一条中续线,从部队小桥看护站临时架设一条电话线到霞抱,直接指挥抢救前线;药物不足,从上海调,动用部队军用飞机空运至连城机场,而后派军车直接运抵小桥。(当时准备直接向建瓯空投,后因药品已满足才取销空投。)小桥公社则组织机关干部用自行车、手板车立刻赶运至霞抱。抢分夺秒,有的同志自行车夹在小木桥缝中翻到泥沟里,一身泥,扶着车子药箱又上路。记得一次军车运来了四、五十个氧气筒,装了十多个手板车,农民不懂是什么东西,以为是大炮筒,莫明其妙,议论纷纷。
    那时节虽然正值“困难时期”,但后勤的保障工作也十分出色的。县委县人委指定副县长任守道负责物资调度,商业局长宋连群亲自出马四处调集鲜蛋、白糖,也是专车专人押运至小桥交接。抢救需要大量蛋清,蛋不新鲜不能用。对于临时调集的医护人员和工作组、破案组200多人的吃、住,也是后勤保障的大事,公社便组织一个10多人的后勤组,从县、社的旅店、招待所租来被席,从各大队调来蔬菜和副食品。为了工作上的方便,医护人员和其他人员分2个“伙食徨”吃饭;病员饮食则另起炉灶;住则“见缝插针”,大队部、保健站、生产队队部,分散安排。实际上7个日日夜夜,有不少医生和工作人员还没有睡过床,随处坐下来合上眼打个盹了事。后勤组的同志们也累得够呛,要管200多工作人员的吃,还要管100多病员饮食和熬汤炖药,加上上下下的人员,总计要管400多人的吃,可以想象这中间工作量之大。
    抢救之战在第二、三天进入高潮。11日夜晚,即中毒40个小时后10多个小孩出现痉挛,这是又一次周期性毒性反应,经过积极抢救,仍然有两个小孩难却死神的召唤,离开了人间。第三天——12日,在50个重病员中半数出现高烧,这是砒毒引发出肝炎和其它病变的症候。此时专家们果断地采用中医中药,中西医结合,两面夹攻。社员周成婢的儿子,经过多次死亡线上的争夺战,两天两夜的昏迷,终于用飞机从上海空运来的药物救回了性命,成婢夫妇拉着工作组的手,热泪盈眶,一再表示对共产党的感谢心情,从此把儿子名字改为周党生。
    整整7天7夜的抢救战斗,154位中毒者,除3名体弱小孩中毒严重,抢救无效死亡外,151人安全脱险,经过疗养逐步恢复了健康。这场抢救农民兄弟之战,上下左右牵动千余人,耗资不下10万元。使人深切地感受到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
    150多位农民兄弟姐妹生命遭受摧残,不挖出祸根,不揪出犯罪分子,就无法向党向人民作出交代。在展开抢救病员之战的同时,另一条战线上,百余名公检法人员也在抓住每一个疑点和环节,展开侦查破案工作。
    一条无可置疑的事实是:中毒来自煮萝卜,萝卜含有高浓度的二氧化二砷(白砒霜),毒是在大锅煮萝卜时投进的,否则砒毒不可能有那么深的渗透。问题的焦点已经很集中了。那么谁有这白砒霜?又谁有可能把毒投进煮萝卜的大锅里?于是把发事的头天晚上煮萝卜的全过程作为侦查的重点,认真审查了食堂张彩仙、陈爱凤、谢宝凤3个炊事员的行动。经审查她们3人都没有下地种过麦子,从来没有接触过砒霜,而且当晚她们3个人都在一起,无个人行动。在访谈中,两位炊事员提供了青年方家旺曾两次独个在煮萝卜的灶前烤过火。
    参加抢救领导小组的县医院院长张昆,夜里查病房,发现有个病员哎哟哎哟地哼叫,大声呕吐,但是吐不出东西来。经检验,该人自诉头疼、腹痛,早晨在家里吐了一堆。检验其血压,正常;血液、小便以及他自称呕吐之地的泥土,均无中毒症状或含砷化物,象是装病。一看他的名字,正是方家旺。值班医生也反映日里挂瓶时,他耐不住折腾,多次把针管拔掉,下床玩去。大队干部则反映当日上午到他家访问时,他声言自己也中毒,头疼、腹痛、呕吐。干部三次催他到保健站治疗,他迟迟不去,直到催促再三才去。这些情况的汇集,方家旺被列为重点审查对象。
    重要的还应查出砒霜的来源。当时冬种用的砒霜都由公社分配,由供销社凭证供应。平常年份都是供应信石,唯1959年是供应白砒霜粉,袋装,都是按通知分配限额,大队证明专人提取,个人不能购买。而1959年冬种期间恰恰是方家旺担任农科队保管员。社员陈孔仁告知工作组,1959年种麦用的砒霜粉还有剩,是方家旺保管,以后就没有见他移交。工作组找方家旺谈话,要他交代问题,交出1959年种麦剩下的白砒霜,他矢口否认抵赖。为了取证,办案组分析:要在一百几十人吃的一大锅的萝卜里投毒,白砒霜不可能只一小撮,不可能公然拿在手里走进食堂投毒,必然要有装具或藏放衣袋里带进食堂,那么办案组乘方午睡之机,将他衣裤拿出,在他右边裤袋里抖出一些污物,经技术检验,果然有微量砒霜粉。办案组又到方家旺住处检查,在灶间厨柜底层木板上发现有白色粉末约1克,经鉴定亦系白砒霜。至此,证实方家旺有砒毒来源和作案时留下的痕迹。
    方家旺,出身于贫农家庭,父亲曾是土改时村干部,十二、三岁时父母双双过亡,是集体把他抚养成人。作案时单身一人,年仅19岁。他为何要投毒作案,残害养他扶他的父老乡亲?原来他犯罪动机是那样不可思议,令人费解。
    在农业社时期,乡亲们可怜他父母早亡,不嫌他是个孤儿,把他纳入集体,教他耕作劳动。1958年初集体派他参加崇安修机场,后又转场到南平安丰桥修公路。1959年春返乡务农。此时生产队把他看作闯过世面的人才,回来不久便选他担任生产小组长。1960年初出现了“困难”,办食堂时,考虑到他单独一人没有家庭拖累,又把他改任生产队保管员兼食堂保管。管一个生产队40多户人家的物资,本是大家对他的信任。可是正处发育的年青人春心冲动,方家旺竟然利用手头掌管的物资,玩起有夫之妇来了。社员们闻风便建议把他撤换掉。方家旺觉得真没面子,不当保管手头也紧起来,于是便找队长苏林昌,要求到外面去做民工。苏林昌无法答应他的要求,进而批评了他。于是方家旺对队长心存不满,伺机报复。原想把砒霜放进队长的饭罐里,可是饭罐没有记号,只有自己认得;还想把砒霜投入队长菜盆里,可是队长老是早出吃在人前、收工吃在人后,也无法下手。11月9日开过晚饭,食堂炊事员忙着洗萝卜,一打听是要煮萝卜。夜晚队里记完工分,队委们留下开会了,方家旺心想毒死队长的机会来了,以为队委一开完会,准会偷萝卜吃。便溜回家把剩下的三、四两白砒霜用纸包好装进右旁裤袋里,到晚上8点多钟,便蹲到食堂灶前烤起火来,此时炊事员张彩仙回家睡觉,另两位炊事员听说供销社来了一批花布,叫方代看一下灶前的火,便外出看布了。方家旺贼目四望见没人,赶快掀开锅盖,把砒霜抖进萝卜锅里覆盖好,把包砒霜的纸丢入灶里烧掉,于是前面所说的投毒残害人民的滔天罪行便发生了。方家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队委们开完会,并没有到灶前挟萝卜吃,他们一边议论着队里的工作离开了食堂。
     侦查终结。在事实面前,人证、物证俱在,方家旺供认不讳。建瓯县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县人民法院于11月16日(当时抢救病员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开庭公开审理,依法判处犯死刑。按复核程序,南平地区中级人民法院由钱绍基、黄天全、张盛权组成合议庭进行复核,认为该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方犯主观上是报复队长,其结果是报复社会,造成154人中毒,3人死亡,情节特别严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转报省高级人民法院复核后于11月28日作出维持原判裁决。建瓯县人民法院于12月9日根据省高级人民法院对方家旺执行死刑的命令,将方犯押往发事地点的霞抱大队,召开公判大会,对方犯验明正身,就地执行枪决。(范小辉  李挺祯 供稿)

注:建瓯原为县,后县改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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